作者 |钟红、彭亚哲“中国银行研究院副院长钟红；中国人民大学金融学院”
文章| 《中国金融》2021年第9期
2020年以来，在COVID-19疫情影响下，美元的国际地位受到挑战，多家央行和民间数字货币竞相部署，美国政府改变了对数字美元的负面态度，积极开展探索性研究，努力成为全球性的数字货币。新的竞争领域维持并巩固了美元的地位。美联储数字货币发展新动向值得关注。
美国对央行数字货币态度转积极
2019年6月，美国公司发布了第一版Libra白皮书，声称推出基于一篮子货币的合成数字货币Libra，打造赋能数十亿人的金融基础设施。该项目很快被美国国会叫停，并遭到多国政府和央行的反对，因为Libra存在削弱跨境资本监管、威胁金融稳定、降低货币政策有效性、扰乱经济调整周期等潜在风险，对非储备货币国家货币主权地位的影响。事实上，自2009年比特币诞生以来，数字货币一直是各行各业的热门话题，全球多个国家都在进行央行数字货币（Bank、CBDC）的研究。央行数字货币是央行货币的电子形式。通过数字货币的加密技术，提高货币发行和流通过程的效率。民间数字货币Libra的出现，促使各国加快了央行数字货币的研究和测试进程，也引发了人们对数字货币全球化趋势的思考。
2019年7月，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提出数字货币区（DCA）理论，将其定义为以特定数字货币进行支付和交易的网络。数字货币领域的特点包括：该数字货币仅限于网络内使用；网络为用户提供了一种只能在参与者之间使用的交易手段；网络使用自己的账户单位，与当前的官方货币不同。该理论认为，数字货币区的建立将形成强有力的货币联系，减少参与者之间的交易壁垒，改变金融市场结构，推动国际货币体系重塑。然而，数字货币和数字网络在打破该地区用户壁垒的同时，也导致全球不同地区之间更大程度的碎片化，最终将导致国际金融体系更加碎片化。 2019年11月，美国哈佛大学教授罗格夫指出，新的货币竞争已经到来okx，而这一次是针对央行数字货币的战争。数字货币竞争对美国构成重大威胁——一旦美国以外的国家率先推出央行数字货币，美国政府利用美元优势推进其国际政策目标的能力将受到影响。会大大减少。
尽管大量研究表明数字货币已成为全球货币竞争的新赛道，但截至2019年底，美国政府官员对央行数字货币仍保持不太积极的态度。 2019年11月，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回答国会议员关于美联储研发央行数字货币的询问时表示，美联储正在密切关注数字货币的发展，但尚未积极考虑由于一系列法律、监管和运营问题而参与其中。 2019年12月，在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听证会上，时任美国财长姆努钦也表示，他和鲍威尔一致认为美联储未来五年不需要发行数字货币。
然而进入2020年之后，美联储对于央行数字货币的态度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2020年2月，美联储执行董事布雷纳德在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演讲时表示，美联储已经开始调查和研究数字支付和数字货币的监管和保护以及可行性等一系列问题。数字货币发行。 2020年5月，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前主席吉安卡洛发起的数字美元基金会发布了与埃森哲合作建立的数字美元项目的首份白皮书，勾勒出了美国央行数字货币的雏形。货币。 2020 年 8 月，波士顿联邦储备银行宣布与麻省理工学院 (MIT) 合作，建立并测试央行数字货币的潜在用途。 2020年10月，数字美元项目发布了《探索美国央行数字货币试点计划的建议》报告，列出了九个“试点”计划，以明确美国央行数字货币如何应对不同利益相关者面临的共同挑战。
美国改变对央行数字货币态度的原因有很多。
首先，Covid-19疫情之后，数字货币的需求更加凸显。 2020年初席卷全球的COVID-19疫情给美国经济带来了巨大打击。美国国会通过了一系列经济刺激法案，为低收入人群提供经济救助。但当救济金发放时，许多美国人没有及时收到。由于无法申请直接存款，他们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等待纸质支票寄达，并进一步面临纸质支票收到后如何兑现的问题。相比之下，如果实施更高效、便捷的数字货币，可以极大提高政府工作效率，政府可以更好地帮助人民。此外，为了降低疫情期间病毒传播的风险，商家和消费者都尽力减少现金和纸币的使用。人们逐渐养成了无接触购物、保持社交距离等新习惯，这也极大地推动了支付方式和支付系统向数字化的转变。改变。
二是美元国际地位面临挑战。 2019年8月23日，时任英国央行行长卡尼发表题为《当前国际货币金融体系货币政策面临日益严峻的挑战》的讲话，指出世界经济正在重新排序，美国各州的 GDP 跻身全球前 10 名。随着美元份额迅速下降，美元不应再继续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相反，它可以采用基于一篮子法定货币的“合成霸权数字货币”作为世界储备货币。 2020年1月，国际清算银行（BIS）、欧洲央行、英国央行、瑞士央行等联合成立央行数字货币工作组，共同研究技术方案、潜在收益和风险央行数字货币。美联储随后也加入了该工作组。为了维持和巩固美元作为主要储备货币和国际支付货币的地位，美国必须积极推动数字美元，以确保其能够继续主导国际话语权。
第三，民间数字货币带来机遇和挑战。 2020年4月，Libra协会发布第二版白皮书，决定放弃公链，在原有锚定一篮子货币的基础上推出锚定单一法币的新稳定币，全面拥抱监管。为了消除各国对本国法币影响的担忧，Libra协会表示愿意帮助没有自己数字稳定币的国家建立数字稳定币或数字法币。各国开发的数字货币都可以直接接入Libra网络并在Libra网络上运行。一旦Libra获得市场准入资格，它可能会迅速发展成为超主权数字货币。这似乎对美元的国际地位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然而，从本质上来说，Libra 体系本质上还是以美元为基础的，这不仅可以保证美国更多的监管洞察力，而且美元在与 Libra 挂钩的一篮子货币中占比达到 50%，这就是远高于美元在全球支付市场的份额（2020年6月美元占比40.33%）。相反，Libra可能成为美国数字经济时代最重要的参与者。继续推进美元霸权的有力工具。 2020 年 12 月，Libra 更名为 Diem 并重新命名。可见，如何应对私人数字货币对法定货币可能产生的影响并积极利用其可能带来的机遇，是美联储加强央行数字货币研发的重要原因。
美联储数字货币新布局
尽管美国央行的数字货币仍处于探索性研究阶段，但美国政府对于数字美元的概念和计划已经成型。关于如何开发、建立和推广数字美元等问题，美国已经开始制定计划并做出了一系列尝试。
一是打着普惠金融旗号推广数字货币，通过“去现金化”拓展市场。在美国，数字货币不止一次出现在国会提案中。 2020年6月，美国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举行了主题为“货币与支付数字化”的线上听证会，讨论如何通过数字美元解决金融普惠等问题。这次疫情期间美联储救助资金发放的滞后，暴露了美国金融基础设施不完善的缺陷。美国国会议员担心数字货币能否填补传统金融服务的空白，帮助用户更有效地获得救济。此外，美国打着“普惠金融”的旗号开放市场，一些美国大企业打着普惠金融联盟的幌子，通过反现金战获取商业利益。美国企业在非美元区国家推广数字支付应用，不仅可以培养当地居民使用美元的习惯，扩大美元的使用范围，也为未来推广数字美元奠定基础并增强数字美元作为当地法定货币替代品的竞争力。 。可见，一方面，美联储数字货币在提供普惠金融方面具有一定优势，可以为穷人和金融排斥群体提供便利；另一方面，普惠金融已成为美国数字货币战略布局的重要组成部分。绝佳的理由也让数字美元更容易被非美元国家接受。
二是政府部门主导，注重民营企业价值创造。在 2020 年 6 月的听证会上，数字美元项目发起人吉安卡洛表示，政府主办的重大科技项目往往需要私营企业的参与，因为薪资水平、专业程度、项目管理能力、创意能力和技术能力等方面存在差异。政府在行业紧迫性意识等方面落后于私营部门。开展数字美元相关研究时，应由美联储和财政部主导，以公私合作的方式进行。从目前美国政府对央行数字货币的积极态度来看，不排除未来美联储将整合更多私营企业，以央行隐性背书的形式推动数字美元的发展、政府监管、政府与民企合作。这从美国政府对待.0白皮书的态度也可以窥见一斑。对于美国的来说，数字货币的竞争也是平台的竞争。如果各国央行数字货币能够依托Libra平台，企业将获得巨大的竞争优势。对于美国政府来说，让Libra在数字货币领域占据主导地位，可以淡化民族色彩，让其他国家放松警惕。也可以在央行数字货币正式发行之前保持与其他国家竞争的实力。美国政府和私营企业未来可能在数字货币领域实现互利共赢。
第三，创建数字美元框架，明确数字美元通证化、两层系统架构以及批发和零售模式。数字美元项目白皮书提出了数字美元的模型设计，主要包括：数字美元是美元的代币化形式，与美元现金共同运行；数字美元将主要通过商业银行和受监管货币发送者的两级体系架构发行；数字美元将记录在新的交易基础设施上，该基础设施可能使用分布式账本技术（DLT）来提供信息和其他技术支持；数字美元将考虑批发和零售模式。
在技术方面，尽管现金电子转账长期以来一直在发展，但美国央行货币作为法定货币几乎没有创新。作为一种新的、更具活力的央行货币形式，代币化的数字美元将提供更高水平的可移植性、可编程性和可访问性，从而显着提高美国支付系统的效率和现代化。 。在基于代币的模型中，分布式账本技术可以实现网络成员之间数据的共享、复制和同步。账本的任何变化都会及时反映在所有成员拥有的副本中，保证系统的唯一性并防止重复。该技术可以实现交易自动化，提高交易效率，从一个实体控制下的中心化实现高度去中心化。未来美联储发行的央行数字货币将得到美国政府的充分信任，因此可以与美联储纸币（纸币或现金）和储备充分兑换。
从机制上看，各国央行选择了完全不同的研发路径，大致可分为两类： 大多数发达经济体选择优先研发批发央行数字货币，如日本和欧洲。数字货币主要用于金融机构之间的兑换。大额清算场景包括银行间市场、跨境交易结算；更多新兴市场经济体选择优先发展供公众使用的零售央行数字货币。数字美元项目白皮书显示，数字美元与美元现金一样，由美联储发行，通过商业银行分发给美国公众。这是一个两层结构，不会颠覆美国现行的货币体系。同时，数字美元将同时应用于批发和零售支付。美国希望通过批发交易提高金融体系效率，改善跨境支付和证券交易结算体验；希望通过零售交易推动普惠金融发展，实现现金般的安全性和点对点支付的便捷性。当然，我们也看到，由于这种零售央行数字货币与银行存款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竞争，可能会影响货币政策和银行中介功能的有效性。再加上美国货币供应量中现金占比较高，零售数字美元将面临一定的系统性金融风险。
前景
根据国际清算银行2021年1月的最新调查结果，全球86%的央行正在积极研究央行数字货币的潜力欧意交易所，60%的央行正在试验这项技术，14%的央行正在研究央行数字货币的潜力。正在部署试点项目。在如此激烈的央行数字货币竞争中，预计美国将继续加大研发力度，争夺数字金融创新领域的领导地位和市场优势。
进入2021年以来，拜登政府对美联储数字货币表现出更加积极开放的态度。美国财长耶伦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明确表示，美联储研究数字美元是有意义的。美联储发行的数字美元可能会带来“更快、更安全、更便宜的支付方式”。不过，美国政府也对数字美元存在担忧，比如监管机构如何管理洗钱和非法融资，以及数字美元将如何影响美联储和银行的运作。 2021年2月，在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的听证会上，美联储主席鲍威尔表示，数字美元是一个高度优先的项目，但围绕该项目存在很多担忧，可能会带来美国国家和经济安全问题。 2021年3月，鲍威尔出席国际清算银行题为“数字时代的全球央行创新”视频会议，再次重申美联储“缓慢”推进数字货币的立场，称美联储有义务处于理解技术挑战的最前沿。 ，找出推进数字美元的成本和收益，并且美联储“并不急于推进这个项目”。可见，鲍威尔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央行数字货币对于美国来说“比第一更重要”。
当前，央行数字货币的研发和测试已成为国际货币竞争尤其是大国之间货币竞争的重要领域。全球许多国家希望通过尽快发行央行数字货币来提高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竞争力。从历史上看，技术进步在美元取代英镑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美元通过技术进步获得了货币竞争优势，从而实现了货币替代。面对新一波全球央行数字货币竞争，美国未来将更加积极地推动数字美元的研发，以确保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主导地位。关于具体实施路径，我们应该重点关注美国政府利用私营企业稳定币实现央行数字货币职能的可能进展。稳定币拥有庞大的用户基础和雄厚的资金来源，拥有广阔的应用场景和丰富的支付渠道，具备向央行数字货币转型的技术基础。当然，从美国政府官员的表态来看，美国在数字美元的正式推行上不会太仓促。总体而言，鉴于美元的重要性及其在现有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主导地位，预计美国将对央行数字货币的研发采取积极但谨慎的态度，考虑到潜在的潜力央行数字货币的好处和潜在风险。推动并重点完善数字货币监管和立法。我们应该密切关注包括美国在内的世界各国央行数字货币的新趋势、新特点，跟踪研究并积极应对可能的溢出效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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